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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5-16

汶川地震十年記

  「請問郭先生在嗎?」沒答話,不知道找對了地方沒有。2008年5月在汶川鎮都江堰市最傷亡慘重的聚源中學採訪。

 

  整條村莊都是一片頹垣敗瓦,在學校側邊用帳篷臨時搭建設靈堂,裏面掛滿了失蹤或死亡的孩子照片,都是一臉稚氣,滿是笑容。

 

  但現實是愁雲慘淡,滿街陰森,有不少人仍在靈堂外、學校倒塌後的位置挖,那些挖得到的碎石已經給挖了,只剩下連幾十個壯漢也抬不動的大混凝土塊,而且互相卡住,但他們沒有放棄,因為孩子仍埋在下面,即使官方的救援行動已宣告結束。

 

  一個女人,她不斷叫,悲痛欲絕的喊,卻沒眼淚,聲也沙啞,聲音在空氣中空盪,更黯然神傷。

 

  我原想訪問她,但沒有,既不需要,亦不應該。含著淚,走到她身邊,塞了一些錢給她,說不出一句話。

 

  問過許多倖存者,他們當時怎樣,大部分都說一知道學校塌了,便走去救人....

 

  其中郭先生,在村民口中是真英雄,他不眠不休的用手用棍子挖了兩個夜晚.....

 

  地震把所有房間都震翻了,沒塌掉的,居民也不敢留在屋裏,怕餘震把未塌的房屋震塌,他們都在空地上搭上帳蓬暫住。

 

  要找人,走到那裏,問問,便知道往哪兒找。走去探訪他,他一聽是記者,便倒頭大睡,不理睬我;唯有向他太太游說。

 

  我是香港人,是美國媒體的。

 

  這是我的記者證,我保證你所說的,一定刊登的....

 

  「媒體?報導的都是假的。」他卒之答了話,又不再說下去。如是者,去了幾次,說了更多.....

 

  結果,他開了口,但話不多:「沒甚麼特別,娃兒們都小。」

 

  他不眠不休的兩日兩夜、救了7、8個孩子;他一腔熱血,義不容辭。

 

  之後幾天在災區採訪,一個晚上返回成都發稿,住在酒店的11樓。那天晚上餘震不斷,起初還會想走下大街,避免意外;但是望向窗下,大街裏卻只有零星少數的人,似乎不用擔心那麼多。事實上,如果連這一座現代化建築也有問題時,就去到那裏都一樣了。

 

  那些日子,根本睡不著,一合上眼睛,腦袋裏便不斷浮現著早上在災區見到靈堂掛著死去孩子的照片,以及失去了孩子的父母的淚臉。

 

  每年5月,汶川地震的周年,女人在挖的畫面總浮現在腦海中。十年前,她在挖,挖不到埋在地下的孩子;十年來,死了孩子的父母仍在挖,也挖不到埋在地下豆腐渣工程背後的真相⋯⋯

 

  在被訪者和記者之間,原先沒有界線的;但當有了界線,反而搞不清楚了。

 

  被訪者,有話要說;記者,有事要問;有了界線,甚麼可說,甚麼可問,被訪者也好,記者也好,都搞不清楚。

 

  於是,記者採訪,給不明人士打了。打人的,怕張揚事件,有壞影響;打了人,事件不但更張揚,而且影響更壞。

 

  有些事情,不用挖,也看到真相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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