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-07-14
我在倫敦見證香港回歸
我乘坐的黑色計程車在特拉法加廣場的紅綠燈前停下,前方就是白廳(Whitehall)。倫敦正值舒適的夏天,車窗外遊人如鯽。這天是1997年6月30日,大約半小時後,香港政權交接儀式就將在遙遠的灣仔會展中心舉行。
我應英國外交部之邀,正前往白廳參加「告別香港」直播酒會。白廳既是倫敦市中心的一條街名,亦泛指圍繞這條街的英國內閣直屬政府部門,包括外交部、國防部、財政部等。在更遠一點的地方,大約步行10分鐘的距離,座落著女王伊利沙伯二世的官邸白金漢宮和英國國會。
這裏既是英國的政治中心,亦是倫敦的旅遊勝地。兩年多前我剛剛抵埗時,就曾搭上了一輛雙層觀光巴士,坐在露天上層,置身各國遊客之中,在此轉了一圈,費命記住我即將前往採訪的各個政府機構。
特拉法加廣場遊人如鯽
當遠在亞洲的香港進入回歸倒數的最後歲月時,我則頻繁地出入國會、唐寧街和白廳採訪。以前在電影和新聞裏才會看到的那些地點和人物,現在成了我工作出入的場所和採訪對象。經過這段時間的工作,我對英國社會已有所了解,清楚知道除了政治圈和金融城的精英們,遠在香港的這場回歸並不會在報章及坊間留下漣漪。
直至此前的一天——6月29日,即香港回歸前的最後一個星期日,英國各大報章的頭版頭條,仍舊是圍繞著兩個月前剛剛上台的工黨財相白高敦,向中產加稅的風風雨雨。
《星期日泰晤士報》則刊出了獨家消息:王儲查理斯正密謀與情人卡米拉成婚。這自然令戴安娜王妃和她的支持者們非常不滿。但誰又會料到,戴妃兩個月後會在巴黎香消玉殞?當那場車禍發生後,英國公眾的眼光迅速轉向了王室,香港移交和帝國終結引發的短暫傷感從此煙消雲散。
酒會位於白廳的一個大型宴會廳,會場已經放置了巨幅的電視屏幕。為了方便觀看香港傳來的直播,會場的巨大窗戶掩上了布簾,令人感到酒會猶如置身那亞洲東方明珠的夜晚。
在直播前的等待時間,政要、官員和各國賓客交杯接酒。我所在的聊天群中有位賓客正在大說笑話:「話說,內閣大臣們剛才開會,都說『錯了,錯了,我們應該拿整個蘇格蘭、威爾斯和北愛交換香港,可惜現在為時已晚!』」
香港時間7月1日凌晨零時,倫敦時間下午5時,香港的交接儀式開始。一隊男女侍應捧著一盤盤香檳,應聲從白廳酒會的側門魚貫而入。正在此時,解放軍三軍儀仗隊操入香港會展中心。當巨大的直播畫面傳來時,站在最前排的一名英國官員忽然用極誇張的語調驚呼:「上帝!」
白廳直播會場打碎一地香檳
眾人聽到驚呼聲不知發生何事,不約而同向後退,與一字長龍排開的侍應們撞了個滿懷,一盤盤香檳應聲摔下,玻璃碎了一地。於是,當香港的交接儀式步入高潮的時候,在倫敦的酒會上一眾官員、侍應卻正在忙於執拾打碎的酒杯,清理地板,並急急忙忙的換上新酒⋯⋯
筆者(左)在白廳參加香港政權交接儀式晚會;(右)在唐寧街10號採訪
第二天上午醒來,我一改急匆匆搭地鐵回辦公室的習慣,而是特意去住所附近的餐廳吃了英式早餐和奶茶。來到倫敦兩年多,我已深得英式早餐的秘訣,就是麵包和茶葉都千萬不要太精緻,粗麵包才能炸得香脆,奶茶用立頓茶包就最好。這家印度裔經營的本地小餐館,因為滿足上述標準,與餐館的烤雞雙雙深得我喜愛。
吃完早餐,在旁邊一個印裔家庭經營的街角雜貨店(corner shop)買了當天所有的英國報紙,回到家坐在客廳圓桌旁細讀。按照在倫敦養成的讀報習慣,我首先打開立場左傾、親執政工黨的《衞報》。報道稱:「曾經覆蓋四分之一地球的英帝國在昨日午夜告終,只用了15分鐘的儀仗隊步操和緊跟程序的交接儀式,香港就結束了156年的『英殖民統治』。」
報道還提到了白廳的告別酒會:「當米字旗最後一次在香港降下,代之以中國國旗時,倫敦唐人街傳來了一陣祝賀聲。可是昨天在倫敦最重要的盛事,是白廳的直播酒會。外交家、商人和政客們本來在會場上享用著美酒和點心,當交接一刻開始時,會場卻沉靜下來。中國軍隊步操而至,令現場人士感到窒息。祝酒過後,副首相彭仕國提醒大家,此事告一段落。」
報道沒有提打碎香檳的一幕。然後我打開立場右傾、親保守黨的《每日電訊報》,只見:「共產中國的軍隊在黎明時刻湧過邊境,這麼多年來英國守軍一直害怕的『入侵』,終於發生了。」看罷我頓覺得自己活像是置身於1949年,剛剛收悉共軍強渡長江的電報。
貝理雅:中英關係進入新篇章
在英國政治色譜中標榜中立的《獨立報》,對中國軍隊進入香港,作了另一段描述:「邊境附近村莊和市鎮的人民,異常熱情地歡迎解放軍。當開篷軍車滿載微笑招手的士兵,緩緩駛過上水時,民眾揮舞旗幟,熱烈地祝賀和鼓掌。地方代表獻上鮮花和牌匾,上書『威武文明之師』。」
該報指出,雖然中英兩國仍可能存在一些不愉快,但是貝理雅的措詞是,兩國關係「進入了新篇章」。在香港移交的最後時刻,貝理雅已經著手籌謀與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正式會面,建立對華新關係。
看到這,我開始感到一陣疲累,由5月英國大選工黨上台,到昨天的香港移交儀式,我已經緊張而又頻密地工作了兩個月。我望向窗外,松鼠一家又在後花園的柏樹上爬高竄低,正在等待我餵食早餐。在歐亞大陸的另一端,香港已經是回歸後第一天的下午。
我想象著年少時天天放學經過的中上環,現在就像特拉法加廣場前的街道一樣車水馬龍。我想盡快回去度假,下飛機後在九龍城隨意找家茶餐廳,點一碟乾炒牛河,再加一杯凍奶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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