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養老理想國】親身體驗「大便」沾身！台安老院董事長：是照顧還是虐待？

有種生活

TEXT:Yan LawPHOTO:網上圖片

13/09/2019

　　早前看電視劇《理想國》，劇情說政府未來用千億打造了一個長者玫瑰園「樂極太平山」，讓孤獨老人不用再露宿街頭，還可以享受專人照顧的待遇……

　　而入住條件只有一個，就是守好唯一一條院規「必須準時吃藥」。

（截圖自《理想國之樂極太平山》）

　　但誰也想不到，那種無色無味的藥物，竟會令人在七日內死亡；而所謂的「玫瑰園」，實際上不過是一間謀殺老人的囚牢，用來解決日趨嚴重的人口老化問題。

　　上述的故事，或許令人難以置信，但戲劇始終源於生活，就算這件事並不會發生在你我身上，大家又曾否想過，到底自己的老年生活會是甚麼樣子？

　　「當我被蒙著眼睛、身體都被約束帶束縛著，以及穿著有模擬大便的尿布長達五個小時後，我覺得這根本不是照護，而是在殘忍地虐待。」這樣的約束體驗，讓台灣知名社工林金立決心要從日本引入「零臥床、零尿布、零約束」的自立支援照顧模式，冀能重啟長者的自理能力，打造真正的玫瑰園。

「同仁仁愛之家」董事長、台灣自立支援學院創辦人、全方位照顧實務聯盟召集人林金立近年積極推動「自立支援照顧模式」，提倡「零臥床、零尿布、零約束」，冀讓被照顧者重拾自立的能力。（截圖自TEDxTaipei）

　　今期《有種生活》的主角叫林金立，社工出身的他，從事長期照護工作至今已有二十四年，是台灣著名的長者照顧專家。

「有一天你因為生病，身體行動變得不方便；

有一天你因為意外住進醫院，兩個禮拜回來後，腿腳不是很利索；

有一天，你發現自己坐著、躺著的時間愈來愈多；

有一天，你發現看窗外的時間比走出去的時間愈來愈多；

到最後，你發現自己只能在輪椅上、床上度過餘生。

這是你想要的老年生活嗎？

我猜，沒有人會願意的。」

　　位於中南部的雲林縣，是台灣高齡化最嚴重的縣市之一，也是林金立長大的地方。難怪他離家讀高中以後，直至大學畢業、服完兵役，便第一時間回到老家，創辦雲林縣老人福利保護協會。「從送餐服務做起，到居家服務、日間照料，估計照顧了上萬個老人。我以為自己做了很多，但當我看到老人的生命逐漸凋零，從能走路，到不能走路，直至臥床，我覺得自己已不能協助他們獨立自主生活，頓覺很失落、無力。」

自立支援讓長者脫離束帶自由｜How to put "care" back into the long-term care industry | 林金立 Chin-Li Lin | TEDxTaipei

　　及至2006年，林金立在日本觀摩了一間奉行「自立支援照顧模式」的老人院舍，親眼見證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中風長者，所表現出來的神情和態度，竟與其照顧者沒有分別。「我看到被照顧者、照顧者與家屬在一起時，完全沒有違和感——我分辨不出誰是照顧者、誰是被照顧者。」他說。據了解，「自立支援觀念」是由日本竹內孝仁教授提倡，以「零臥床、零尿布、零約束」為三大原則，目的是協助長者維持自己的健康，延緩失能。

「我要求我的照護人員一起思考：甚麼才是照護品質？」

　　「用約束來解決照顧負擔，在台灣是常規手法，有人形容是把老人『圈養在床上』，讓他們不出事就好。」為了扭轉照顧界習以為常的約束、臥床與尿布的作法，林金立終於在2011年再赴日本學習「自立支援照護」的理論和技術。

　　「當時，照護人員先讓我體驗包尿布的感受。他們用一大坨由味噌、麵粉、醬油、糖、阿摩尼亞做成的模擬大便，外加一大瓢溫熱烏龍茶類比的人工小便裝在尿布中。」而為了真實還原老人日常穿尿布的生活狀態，林金立更在機構人員的要求下，包著尿布經歷多次翻滾、坐下、起立，直到他完成整整五小時的課堂。「我覺得屁股癢，就想搲，結果沾了滿手『大便』。」

　　他亦因此對包著尿布的失智老人多了一份理解。「他們用手抓大便，不是因為不愛乾淨，而是覺得不舒服。當他們看到手上有大便時，下意識便會想：『這是甚麼東西？』然後，很自然地用舌頭舔舔看。」林金立說，老人舔大便的「異常行為」，其實只是因為沒有被照顧好。

透過體驗活動，大家可嘗到長者被約束、包尿布的滋味。（網上圖片）

　　林金立還經歷了另一個體驗——眼睛被蒙上、手腳被綁起來，然後臥床五小時。「剛開始的一小時，我還能睡覺；然後第二個小時，我開始有點痠痛；直到第三個小時，我不耐煩了，便詢問照護人員：還有多長時間？殊不知機構人員跑過來對我說『你再吵，就是不乖的老人，再吵我就多綁你半個小時！』」

「我在照護現場經常聽到：約束、臥床不是照護，而是虐待！」

　　所以通過了這次體驗後，林金立便決心將「自立支援照顧模式」引入由他主理的安老院舍——在雲林縣有六十年歷史的同仁仁愛之家。但他沒想到的是，此風一起，隨即撼動台灣護老界，後來更帶動超過二百間機構仿效，遍及台中市、屏東縣、台南市、嘉義縣、彰化縣等。

林金立認為，擁有一顆柔軟的心、能平等地看待被照顧的長者，是照護人員的必備條件。（轉載自創新長照）

　　不過林金立也在思考，為甚麼照顧老人的工作愈往後就愈困難？他說，老人出院後，醫生通常會叮囑他多休息。但老人愈多休息，身體功能愈快下降，慢慢變得需要多臥床，甚至出現大小便失禁的問題，然後照顧者就開始給老人包尿布。隨著老人臥床的時間愈長，有可能連喝水都會被嗆到，於是照顧者便給老人安上鼻胃管。「就這樣，照護進入惡性循環。」

　　但改變從來都是由一件一件的小事累積起來。要為長者帶來最好的照護嗎？首先要從「喝水、進食、排便及運動」這四項基本照護原則做起。

　　一、多喝水，每天至少喝1,500 CC。

　　二、攝取足夠熱量，每天攝取約1,500卡路里。

　　三、培養良好的排泄習慣，每天1-3次。

　　四、多運動，例如步行。

　　這樣做，真的可行嗎？林金立認識一位患有認知症障礙的老奶奶，「由於家人需要外出工作，所以只能將老奶奶關在家裏。直到晚上，家人回家後竟發現屋裏到處都是老奶奶的大便，因為無法承擔照護工作，最後他們便把老奶奶送進我這裏。」老奶奶住進了林金立的院舍後，在照顧者的幫助下從「喝水、進食、排便及運動」做起，不但生活不適感逐漸減少，精神狀態亦有所改善。

　　「後來，照護者發現老奶奶對洋娃娃感興趣，便讓老奶奶推著娃娃車慢慢行走，鍛煉她的行走能力。再加上老奶奶在白天不斷地和洋娃娃說話，晚上變得容易入睡，這樣也減少了照護者的照護壓力。習慣這種模式後，老奶奶的生活也逐漸有規律。」在林金立的眼中，讓身體欠佳的老人有機會恢復身體功能、能夠重新過自主的生活，絕對比「弱化」他們來得更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