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不到，但存在（六）

　　生於戰亂時代的人，能有夢想嗎？

　　1937年，抗日戰爭爆發。

　　1939年，二次世界大戰爆發。

　　1941年12月25日，駐港總督向日軍投降。

　　你的家人當中或朋友的圈子裏，有年過80的老人家嗎？有聽過他／她說過戰時的經歷嗎？

　　「一整代人的人生在轟炸聲和防空警報聲中被改變。」楊潮伯伯在他的生命故事書裏這樣開首寫著。

　　有夢想又如何。能活著，已是難得。

　　在一本本的長者生命故事書裏，我看到生離死別的故事，父母子女、兄弟姊妹失散、小小年紀便被迫飄泊流離……還能有夢想嗎？寄人籬下、嘗盡苦頭也只是求能保命。

　　「嚴師出高徒，熔爐鍊精鋼，火紅時代出豪傑，但我不是豪傑，我只是時代中無數忍受火燒的小人物罷。」

　　要活命，有甚麼能掙錢求三餐的機會也緊抓不放，過後能有機會與親人再會的實屬萬幸。也看過另一位老伯伯的故事，說他因為貪吃一碗义燒飯而被拐走，到後來輾轉回到香港，與家人再見時才得悉父親因為他不見了，傷心過度而死的悲情往事。

　　和平了，捱過了，為生活而努力，組織家庭、生兒育女，縱使勞碌一生，但望兒孫滿堂，終於有一天，可以退休，四處走走，看看世界，做義工、學電腦，從前不能奢求的夢想，老來終於可以有機會重尋。

　　一家人齊齊整整，便是這一代長者心中的最大成就。

　　翻至書本最後一頁，楊潮伯伯寫道：

　　「我一生雖有生離死別，終無波濤起伏。做人不昧良心，夜夜睡得香甜，此刻我已不求甚麼，只求家人享福罷了。我年輕也有想過『生為人傑，死為鬼雄』，然而我還是享受了普通人的幸福。

　　我見證過時代、經歷過時代，在時代中生活，是時代的一部份，誰都無法將我楊潮和歷史分割。在飄泊之中我飽嚐了人生百味，哀樂也並非參半，但最後回過頭來亦終得接受，這就是我的生命、我的生活、我的回憶、我的一生。」

　　閱畢良久無言。

　　似怨，無怨。老一輩人遍歷人生旅程的「知命」，你能懂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