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時候，互聯網真可怕。深夜，在臉書中得悉中國文學評論家夏志清教授於北美時間12月29日下午在紐約逝世，享年92歲。乍現的噩耗，令人在寒冬更感悲涼，又一顆巨星殞落。

夏志清教授（攝於2013年10月20日紐約寓所）

　　於是，深夜裏找出夏教授四年前送贈的著作－《歲除的哀傷》，看著書名令人有揪心的痛，一直把書擱著，有點遺憾，辜負了作者的美意。

　　有些事情，沒有追悔的餘地，夏教授的死訊，令2013年末蒙上淡淡的哀思。

書名：歲除的哀傷
作者：夏志清
出版：江蘇文藝

　　《歲除的哀傷》既是書名也是其中一章的題旨，大部份是悼念或追思文章的結集，也有作者「自傳的片段」。書中收入了他對亡兄夏濟安、好友陳世驤、詩友盧飛白等的悼念文章，另外幾章「張愛玲世界」、「錢鐘書天地」和「師友‧花木‧故鄉月」等，都是寫他對故人的懷念和追憶。

　　夏志清是張愛玲和錢鐘書的伯樂，他1961年編著的巨著《中國現代小說史》中，除了奠定他在西方漢學評論的地位，也肯定了兩人的文學地位。他悼念六十歲離世的陳世驤和他的治學成就一文，以外國文豪的見解引申至陳的博學：「紐門(Cardinal Newman)說過，君子不想帶給人任何痛苦，為了這一點，我們也得活得長一點。」他有感陳世驤和亡兄夏濟安一樣，有「千古文章未盡才」的慨嘆。

　　夏志清的悼文真誠，總結故人治學成就外，也見他學貫中西的才華。他紀念張愛玲的五篇文章，包括張離世後的悼文－《超人才華，絕世蒼涼－悼張愛玲》。中國文學史上，沒有夏志清，張愛玲的命運可能改寫。他比張少半歲，兩人既是君子之交，夏又對朋友照顧有加，張去美國後都是夏志清替她寫推薦信，或通過人脈關係替她介紹、張羅工作。

　　夏志清「愛才」，在《中國現代小說史》中也寫了錢鐘書的專章，肯定了他是不世之才，引起世界各地年青學子對研究錢鐘書大感興趣，開了研究之風。他寫悼文作悼念外，也是想年青學子認識到「二十世紀中國出了錢鐘書這樣一位不凡小說家，兼通古今中西大學者、詩論家」。《歲除的哀傷》內「錢鐘書天地」一章，收入兩篇他對錢的悼文，一篇於1975年因誤傳死訊而寫的《追念錢鐘書先生－兼談中國古典文學研究之新趨向》，另一篇寫於1998年－《錢氏未完稿〈百合心〉遺落在何方？》前者雖是「擺烏龍」，但文學部份的內容仍深具價值。

　　今年三月，在太太王洞大力支持和協助下，夏志清出版了《張愛玲給我的信件》，總算完成了一樁心事。十月下旬，我到美國一行，順道去紐約探訪夏志清夫婦，夏教授氣色不俗，儘管腦筋不太靈，間中卻會說點笑話逗人樂，王洞說他愛熱鬧，喜歡有人探望他。說起他對張愛玲的「恩」，夏教授一臉得意的直認他是張的伯樂。

　　記得四年前冒昧初訪，碰巧他抱恙，卻仍殷切的找出《歲除的哀傷》送我，簽名時寫上「在病中，不便招待」，語意真誠。太太王洞十分照顧他，和她聊天間，她說希望夏教授身體健康，「多活幾年」。兩夫婦十分恩愛。

　　夏教授退休前在哥倫比亞大學任教，畢生努力做學問，不斷扶助後進。他在悼念張愛玲的文章中，說他和張都不信上帝天堂，屍體火化後，張愛玲超人的才華文章，會流芳百世。事實上，夏志清教授的曠世才華和無私精神，何嘗不是也會傳頌後世，奉為榜樣？